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2022年12月7日国务院《关于进一步优化落实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办法的通知》发布后的两周内， 我们和武汉市第六病院（江汉大学从属病院 武汉市第二老年病病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主任李发久联络了三次。
第一次是12月16日， 那天他刚刚从高烧中恢复， 科室包罗ICU在内的100多张床位已经住满， 医务人员在一周内持续传染减员， 最严峻的时候科里只要4名医生值班；第二次是12月23日， 那时科室里医生已经全员返岗， 但重症和危重症患者的情况仍相对复杂。每隔非常钟， 我们的通话就会被院内急诊和科室患者的新情况打断。12月24日简短采访一起头， 李发久就告诉我， 前一天晚上， 他参与危重症患者急诊抢救曲到凌晨。
以下是对我们三次采访内容的整理——
记者 | 魏倩
编纂|王海燕
三联生活周刊：那一波传染中， 我们病院的患者大要是从什么时候起头就明显增加的？
李发久：大要是在一周前（12月10日摆布）明显增加， 详细的数目还不清晰。如今各个病区的病房根本上都是满的， 病人比本来多出50%应该有的， 但还没有呈现严峻的医疗挤兑。
三联生活周刊：目前病院对患者是什么样的收治流程？ 比力遍及的症状是什么？
李发久：目前我们病院各个科室都能够收新冠患者， 大部门科室都不接平诊患者了。以我们科室为例， 以前原来有肿瘤患者， 情况不变的也都返回家里歇息， 等那个阶段过了再治疗。
如今新冠病人来了， 起首会去门诊或急诊科， 或者是发热门诊， 去发热门诊会先查核酸、查抗体， 一般发热超越5天， 我们会建议病人去做个肺部CT， CT有问题的， 就送到呼吸科， 略轻一点的， 其他科室也能够分流一部门。
目前通俗门诊的患者， 大都以咳嗽、喘息、呼吸困难、胸闷为主， 症状不严峻的， 间接就开药回家了。若是有比力重的症状， 好比呼吸困难、血氧饱和度维持欠好， 跌到90%以下那就要小心了， 就要住院治疗。
2022年12月14日， 北京， 在新冠疫情期间， 人们在一家发烧诊所外列队。（图|人民视觉）
三联生活周刊：患者入院后会做哪些治疗？
李发久：对症处置。以缓解症状为主， 有些也需要抗传染治疗。目前住院患者里， 次要的症状仍是发烧， 其他的会有咳嗽， 一小部门人有腹泻、咽痛。有高血压、糖尿病、慢阻肺等根底病的病人， 恢复得可能就慢一些， 需要输液， 调整根底并的药物治疗等等。
目前各人都是根据第九版诊疗指南来停止用药查抄， 比力重的特殊病人， 或者有各类根底疾病的， 就会请呼吸科、重症医学科和急诊科的医生来会诊， 一路造定诊疗计划。
三联生活周刊：比来那一周碰到比力重的患者是什么样的？
李发久：住在我们科的大部门患者原来就有肺部根底疾病。如今有一些患者发烧温度比力高， 肺部传染比力重， 病灶比力多， 氧饱和度更低有到百分之四五十的， 良多需要呼吸机和气管插管。
我们病房里， 通俗的重症就是呼吸频次增快， 频次每分钟大于30次每分， 或者氧饱和度下降到93%以下， 或者是氧合指数也下降或者症状停止性加重， 还有肺部CT影像学的变革， 很短的时间内传染面积就超越了50%， 那些都是重症。
危重症就是患者呈现呼吸衰竭， 需要插管呼吸机等机械通气治疗， 还有呈现休克和其他脏器功用如心功用、肺功用和肾功用的衰竭。
三联生活周刊：我们科里的ICU床位利用如今是什么情况？
李发久：到12月22日为行， 武汉47家大型三级病院开放床位63843张保障重症救治。我们病院的ICU床位， 以前就是百分之百满负荷运转， 包罗我们呼吸科的ICU也全数都是满的。那一轮爆发后， 每天详细有几患者还没有统计， 但每天都是满负荷运转。
如今武汉门诊和病房病人都比力多， 想住进来比力困难。我们国度生齿基数大， 肺部有病灶的患者原来就比力多。我们病院目前的情况， 重症仍是集中在有老年根底疾病的高龄患者。超越80岁的高龄患者， 本来的病情是有可能加重的， 他们能否熬过那个寒冬， 我觉得仍是很危险。那是最次要的问题。
目前在我们病院就诊患者中， 中青年呈现重症的很少， 除非特殊情况， 好比中青年里有糖尿病和肾功用不全的患者， 他们仍是归入根底病患者的范围。
2022年12月20日， 广东东莞人民病院发热门诊挤满了病人。（图|人民视觉）
三联生活周刊：如今病院的药品供给可以包管吗， 其他器械呢？
李发久：目前药品供给根本能包管， 设备器械稍显严重， 好比呼吸机。如今每个科室的患者都良多， 沉痾率也比力高， 差别科都要用呼吸机， 我们科里有近20台呼吸机， 也会呈现不敷的情况， 有时要在病院里面彼此借。但无论药物仍是设备， 欠缺没有网上传的那么严峻， 至少我们病院暂时还能够。各人能够有那个心理预期， 根本的药物是可以满足的。
三联生活周刊：如今病院里的重症患者有用到奈玛特韦片/利托那韦片 （Paxlovid） 等特效药吗， 效果若何？
李发久：如今我们病院有患者在利用那些特效药物， 次要是辉瑞的Paxlovid和国产的阿兹夫定， 那类药物的感化次要是按捺病毒的复造， 畴前期数据来看， 奈玛特韦片的数据略微优势一点， 但二者差别不大。因为那个病目前还没有其他特效药， 各人都仍是把抗病毒药物当做像拯救稻草一样。目前对它的要求是尽早利用， 传染三天之内利用更好， 其实不可五天之内用也是能够的， 重症和危重症患者都能够用， 若是小我能承受价格的话， 轻症也能够利用。它的次要感化就是预防轻症向重症转化， 降低重症发作率。关于它能否必需服用和服药后的疗效我们仍然在亲近察看， 但至少在病毒控造方面它仍是有必然效果， 所以在临床诊疗中也是根据第九版的指南保举， 常规可以用的都给各人用上去， 如许可能会救更多的病人。
关于药物副感化， 那两种两个药物还算比力平安， 它的副感化次要仍是消化道反响， 但因为那个病毒传染自己就有消化道症状， 目前来看药物没有严峻增加并发症发病几率。
三联生活周刊：您强调那类药物仍是要在医生的指点下利用， 利用中医生会出格留意哪些目标呢？
李发久：起首若是患者自己有严峻的肝功用、心功用和肾功用不良， 在利用上是需要调整剂量的；别的它可能会和我们常规临床药物有彼此感化。因为此次住院患者大部门都是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患者， 他们日常平凡会利用一些抗凝药， 降压药或降低肺动脉高压药物和靶向药等， 那些药物申明书上有一些是明白规定， 尽量不要共同抗病毒药物利用的， 因而在治疗中需要按照医生的处方指点。
2022年12月8日， 市民在北京一家药店前列队。（图 | 视觉中国）
三联生活周刊：您觉得那一波传染和转归（病情的转移和开展）的时间线有什么特点呢？ 如今已经到重症顶峰了吗？
李发久：差不多。第一周门诊的病人多一些， 如今则是重症患者渐渐表示出来。但我们每天都在满负荷运转， 目前还没有太多时间去存眷趋向性的变革， 每天都太忙了。别的， 我们科室的患者， 日常平凡就良多， 也就是说我只要那么多床， 只不外如今周转比本来更快， 病人的病情更重， 我们每天的工做量更大， 所以峰值跟本来比照， 反而不是出格明显。
详细的传布和转归特点， 要从整个社会面上去对待。其他科室的医生以前没看过呼吸系统疾病， 感触感染可能会深一些。
三联生活周刊：三年前武汉第一次爆发疫情时， 您的科室也收治了重症患者， 此次的重症和其时比拟有什么异同之处？
李发久：其时有中青年人， 有的以至没有根底疾病。此次次要仍是以中老年为主， 涉及心血管疾病、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等根底病， 还有脑堵塞持久卧床的， 还有呼吸系统的慢阻肺哮喘等那些老年疾病， 还有肿瘤患者。
那些患者， 若是根底病日常维持得比力好的话， 此次即便传染， 暂时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反响， 但病情一旦叠加， 就十分危险， 难以控造。
那个病毒对我们的肺部以及各个器官， 好比肾脏和心脏有必然的损伤， 尤其对心肌损伤比力严峻， 良多患者都被查抄出心肌酶谱的上升（心脏的心肌细胞含有特殊的酵素， 把稳肌堵塞或急性不不变心绞痛爆发时， 心肌细胞会坏死崩解， 那时那些心肌酶会消融到血中， 形成不一般的升高）。以至年轻人也有必然的心肌损伤概率。不论是轻症、重症仍是危重症， 都需要亲近察看患者的一些症状变革， 好比在家察看的轻症患者， 若是呈现明显的胸痛胸闷， 症状加重， 不要想当然认为是发烧招致的， 仍是要尽早就医。
别的我们的临床察看和过往数据研究也显示， 传染患者的肺栓塞的几率也会升高一些， 病毒会形成肺动脉里一些小的血栓增加， 引起肺栓塞， 加重患者的缺氧情况， 所以在病院里要常规监测凝血功用， 需要的时候加用抗凝治疗， 能够进步抢救胜利率。
《驻院医生》剧照
三联生活周刊：如今的治疗跟三年前有什么异同？
李发久：固然比拟武汉期间的病毒， 奥密克戎毒力削弱了， 但仍是统一类型， 所以根本的治疗框架和原则是稳定的， 好比降温补液， 需要的时候赐与抗传染治疗等， 那些治疗手段根本类似的。
2020年武汉疫情期间我们也参与抗疫， 和此次比拟， 其时患者病情仍是要重一些， 那时病毒毒力很强， 疾病病停顿十分快， 救治的难度比如今大， 如今救治效果要好一些， 大部门患者都还可以救过来， 因而灭亡率不会比那次高。但要说详细几天转归， 停顿特点， 因为如今还处在顶峰期， 其实太忙了， 暂时还没有总结出规律。
三联生活周刊：若是粗略总结一下的话， 那一轮治疗中， 医生有哪些需要留意哪些问题呢？
李发久：对那一轮的新冠肺炎重症患者， 根底病要同步治疗， 不克不及只留意到肺或心脏。也就是肺部传染时， 还要兼顾根底疾病， 好比血糖、血压的控造， 心肌酶的调整， 抗凝治疗， 那些都要兼顾。关于自己就有根底病的患者来说， 日常平凡该吃的药必然要吃， 万万不克不及说我为了治疗新冠， 把其他的药都停掉， 在那个期间把根底病控造好， 对避免新冠病情恶化长短常有价值的。
三联生活周刊：通俗人判断的话， 老年人传染后， 呈现哪些信号是比力危险的？
李发久：第一个就是他无论高烧仍是低烧， 但精神食欲持续欠好， 昏睡。第二就是明显的呼吸困难， 有咳嗽、有喘息， 呼吸困难， 有胸痛， 那是老年人比力凸起的表示。
按照我们的察看， 老年人高烧的可能性不大， 高烧患者以至不多见， 次要症状仍是身体无力， 没有精神。所以若是白叟传染后， 呈现我上面说的那两种问题， 就值得警觉了。
三联生活周刊：白叟在家呈现以上情况的话， 送医之前什么临时应对办法呢？
李发久：白叟有根底疾病的话， 第一是要包管根底疾病药物的供给， 第二是若是家里有氧气， 要先把氧气给他供上， 家用造氧仪就能够。同时能够监测他的氧饱和度， 就是那种夹手指的氧饱和度测试仪， 赶紧监测起来， 若是血氧饱和度低于93%， 就需要去急诊就医（中国的重症尺度是低于93%， WHO的尺度是低于90%）。
2022年12月18日， 上海， 市民在家中通过指夹式血氧仪丈量血氧饱和度和心跳。（图|视觉中国）
三联生活周刊：若是先粗略地总结一下， 目前您接触的医疗医疗系统救治中有哪些经历是值得重视的？
李发久：我觉得三级诊疗仍是很重要。前期病情察看要加强， 不要让病人都开展为重症。此次我们的社区办事中心做得挺好， 承担了一大部门初级的， 比力症状比力轻的患者的接诊， 给病院减轻了不小的压力。
所以疫情还没爆发的区域， 如今最重要的是做好医务人员的筹办， 从手艺到心理筹办， 都要加强， 各类重症的手艺和设备、药物要储蓄好， 不然到时候必然会慌乱。
出格是下层社区办事中心， 要尽快进修相关新常识， 领会那一轮传布的特点， 来帮忙判断患者目前什么程度， 应该做什么。其实如今国度的指南说得十分清晰， 什么是轻症， 什么是重症， 若何治疗等， 下层医务人员在那方面也要做常识更新。
三联生活周刊：过去三周， 科室里的医生们是怎么工做的？
李发久：医生们根本就是发烧了就歇息两天， 不烧了就返岗， 继续上班。因为四周的人都是阳性， 并且病院根本上不查核酸了， 所以根本上看症状， 大部门医生仍是轻症， 症状好转就能够一般工做。
因为患者量突然增加， 即便满员， 医疗资本也相对不敷。况且我们第一波的传染量很大， 战斗减员十分严峻， 科室16名医生30多位护士， 两周之内已经全数传染了一遍， 如今各人都回归了， 但各人身体也还没有完全恢复， 也有持久咳嗽的， 体力也跟不上。希望不要再来第二波。
三联生活周刊：如今科室里的医生还会做一些出格的防护吗？
李发久：帽子和N95的口罩仍是要戴的， 别的做特殊操做， 好比双吸痰， 收气管镜插管， 那些城市戴面屏。但防护服没穿了， 因为畴前期情况来看， 那个病毒的毒力比本来弱， 所以没有再做那么尺度的二级防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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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纂：韦子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