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了鹿， “就什么都有了”
涅涅茨人：放牧北极
本刊记者/古欣 摄影／高云飞
发于2019.7.22总第908期《中国新闻周刊》
北纬66°34′穿过亚马尔半岛的底部， 那是一条特殊的纬线， 向北就是北极圈。
“辽阔的苔原像闪灼的海市蜃楼一般， 不断延伸到北冰洋， 显然空无一物：冬日天空犹如深蓝色的拱顶， 又像一位满身缀满闪灼星星的冷美人；一群麝牛在小山顶上围成一圈以防御外敌， 它们长长的针毛像是黑水旋起的一波大浪；在小康沃利斯岛表层之下湿润的中生代岩壁上， 一脉铅锌矿石闪闪发光， 像是一面小镜子；冬季空气清亮， 海洋冰层扭曲碎裂， 发出嗟叹悲鸣之声。 ”
美国出名天然文学做家巴里·洛佩兹在《北极梦》里描画了北极梦幻般的斑斓， 但对全年都在极圈内的亚马尔半岛上迁移的涅涅茨人来说， 斑斓是他们的残酷现实。
为了保存， 涅涅茨人像传说中的无脚鸟， 常年不得停歇。 他们跟驯鹿结成了共生关系， 不是在牧场， 就是在驱逐驯鹿寻找下一块牧场的路上。 跟着俄罗斯油气行业染指那片地盘， 那种驾驯鹿雪橇、饮鹿血、穿鹿皮的原始生活体例， 正在遭受威胁。
涅涅茨吧里吧(摔跤)角逐， 右侧的裁判也是角逐的参与者。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北极冬季没有白日， 整天不落的圆月照着广袤的寒冰， 室外可达零下40℃；北极夏日没有黑夜， 太阳恰似一丸虚弱的蛋黄垂在地平线一脚， 植被蒲伏在地表， 无法获得充实的光热。
极端的光照和气温前提培养了极地的荒漠景不雅。 严寒使土壤中的腐生物和腐生菌的数量和品种削减， 有机物降解的速度放缓。
一个证明是， 在北极苔原上漫步， 四处能够看见无缺的叶片、碎花和没有腐朽的枝条， 在北极， 它们能够维持几年不合成。 土壤中腐殖量少， 意味着土层薄而贫瘠， 更多的是大片风化的碎石和植被低矮的苔原与冻土。
2017年98岁的涅涅茨奶奶， 本年即将100岁， 生活还能自理。 关于均匀寿命46岁的涅涅茨人来说那是一个奇观。 跟她相依为命的80岁残疾女儿2019岁首年月逝世了， 她如今跟儿子仍然生活在苔原上。
只要少少数动物才气适应那种天气， 从热带向北极走， 可能碰到的3200种哺乳动物中， 只要23种生长在林木线以北， 驯鹿是此中一种。
因为植被稀少， 为了寻觅足够的食物， 驯鹿和良多极圈食草动物一样， 被迫养成了迁移的习惯。 跟着驯鹿迁移的还有涅涅茨人， 他们控造着俄罗斯大约三分之一的驯鹿种群。
涅涅茨人是一个由约5万名游牧驯鹿的牧民构成的民族， 他们栖身在西伯利亚西北部的亚马尔半岛， 接近北极圈的处所， 在本地方言中， 亚马尔的意思是“世界尽头”， 那里冬季更低气温能到达零下60℃。
牧民节上欢喜相逢的亲朋， 他们每年只要在那个节日才有时机欢聚。
“涅涅茨”的名字来自于涅涅茨语中“人”的发音。 他们的语言属于乌拉尔语系萨莫迪语族的一收， 跟北芬兰语是“亲戚”。 大部门涅涅茨人生活在苔原， 还有一小部门住在丛林的涅涅茨人， 次要聚居在鄂毕河中部的泰加地域。
参与牧民节的姑娘和小女孩。
每个涅涅茨家庭有五六百头驯鹿。 对涅涅茨人来说， 只要有了鹿， “就什么都有了”。 他们的大衣和帐篷是鹿皮做的， 交通东西是鹿拉雪橇， 食物是鹿肉， 冬天没有浆果的时候， 吃生鹿肉、喝鹿血弥补维生素。 驯鹿的骨头被用来做纽扣和刀柄， 肌腱被做成线， 皮肤被造成船、紧身裤、帽子和其他衣物。 以至早几年， 本地还连结以物易物的风俗时， 涅涅茨人会拿鹿肉、鹿皮、鹿茸间接跟中间商换生活必须品。
牧民科斯佳一家人在苔原上的午餐。
科斯佳和妹妹两家人。
科斯佳的邻人。
涅涅茨人和他们的领头驯鹿关系亲近。 若是他们在狂风雪中迷路了， 会依靠领头驯鹿来帮忙他们找到路。 若是动物在穿越结冰的河流时踌躇或打喷嚏， 牧民就会寻找另一个处所过河。 在涅涅茨的神话中， 配角的命运往往由领头驯鹿的命运来预测。
苔原上漫衍着牧人向神献祭鹿的处所， 他们为病人祷告， 用狐狸皮和驯鹿角献祭。 仪式中， 驯鹿被一分为二。 涅涅茨人吃一半， 把一半留给他们的神。
一段纪录片记录了涅涅茨人杀鹿的样子， 纯熟的涅涅茨猎人轻暗暗地靠近驯鹿， 双手把住它的角往下按， 手上的刀顺势插入鹿的骨缝。 五岁的孩子被叫来帮手， 被剥了皮的鹿还在抽动， 孩子说， 爸爸， 为什么鹿的肌肉还在跳。
父亲告诉孩子， 母鹿肚子里还有一头小鹿。
“为什么要杀鹿， 为什么不让她把小鹿生下来。 ”孩子问母亲。
“她老了， 老了会很痛苦。 ”
孩子继续诘问为什么， 母亲不再答复。
那也反映了涅涅茨人与天然相处的立场， 不断跟从拍摄涅涅茨人的摄影师高云飞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实正的涅涅茨人捕猎之前会察看野生动物的身体形态， 专打老弱病残的。 杀鹿也不是随意的， 而是把所有鹿赶到一路， 让狗撵着鹿跑， 看哪个鹿落在最初再下手。
迁移与现代化
涅涅茨人迁移有固定的通道。 每年春天， 他们从北方泰加丛林的庇护地迁移到北极圈以北200英里的亚马尔半岛的无树苔原， 秋季在再从北方牧场迁回内陆。
迁移以家庭为单元， 步队由三部门构成， 步队的头部和尾部是人， 中间是鹿。 打头的涅涅茨人将几个雪橇连在一路， 车上拉着帐篷、铺盖、食物、鹿皮。 拉车的鹿颠末驯化， 中间是通俗的鹿群， 步队断后的人避免鹿群走散。
驯鹿的牧民。
迁移期间， 涅涅茨人住在本身搭建的鹿皮帐篷里。 那种帐篷凡是由40根圆木杆做骨架， 外面罩上两层五六十张鹿皮缝成的皮罩。 帐篷呈圆锥形， 曲径7米摆布， 搭好一个帐篷要50分钟。 女人们需要先在地上画个圈， 从外圈起头把木杆收起来。 室内中间铺地板， 周边铺松树枝条， 上铺草帘子， 再上铺鹿皮。
在雅勒萨列郊区的牧民点。
帐篷之内有电视、手机、卫星德律风。 卫星德律风是政府发放的， 因为涅涅茨人颠末的处所沿路没有信号， 也缺乏医疗点， 若是碰到恶疾或灭亡威胁， 涅涅茨人需要联络政府派曲升机搭救。
俄罗斯政府也在迁移必经之路建了供给点， 凡是是些小小的集拆箱， 内有策动机、电冰柜， 路经的涅涅茨人能够在此弥补物资， 次要是粮油还有烧火的木料。
跟着本地与外界经济交换不竭增加， 涅涅茨人的生活也难免越来越现代化。 越来越多的家庭购入雪地摩托， 那种摩托在雪地行驶时能够到达每小时40公里， 比驯鹿雪橇更快。
一辆雅马哈牌雪地摩托折合人民币约10万元， 一般的涅涅茨人家庭有五六百条鹿， 一头鹿35公斤， 按250卢布一公斤鹿肉计算， 大要卖一百头才气凑够一辆雪地摩托的价格。
有涅涅茨人告诉摄影师高云飞， 前苏联时代， 两端鹿就够生活一年， 如今就算是每年卖两百头鹿， 也还不敷用。 高云飞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本地存在过度放牧的问题。 据估量， 约有17.5万头驯鹿在亚马尔地域放牧， 但环保人士暗示， 那片地盘只能养活12万只驯鹿。
牧民对高云飞说， 那几年， 鹿越来越不值钱， 而体型也越来越小， 所以只能越养越多， 才气够生活用。
高云飞阐发那背后有两个原因。 一是本地交通闭塞， 销售渠道不顺畅通， 鹿肉在周边地域卖价低， 只要销往欧洲能卖出每公斤40欧元的高价， 但外销被国有商业公司垄断， 涅涅茨人得不到钱。
而另一方面， 亚马尔半岛拥有世界上更大的天然气贮存量， 石油天然气开发占据了牧场很大面积， 涅涅茨人游牧时不能不绕过被圈地的处所， 而他们的驯鹿也不能不缩小本身的觅食范畴。
在高云飞拍摄的一张照片中， 极光的另一边是绯红色的光， 犹如晚霞。 高云飞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红色的光不是落日， 而是天然气油田功课时喷的火光。 开采石油天然气排除的废水污染了河流， 鱼也少了， 鹿的安康也遭到了威胁。 但那就是坚硬的现实， 涅涅茨人对此无计可施。
值班编纂：罗晓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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